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迂论迂论一○ 其五 论谏1126年 宋 · 李纲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七五七
礼上讽谏而下直谏。
君子孰不欲讽谏以悟其主,而有至于直谏以杀其身者,势不得已也。
盖事明君,虚心以从谏,虽引义微喻,无所不合,故有以讽谏悟主者,而况于直谏,何伤于道乎?
事暗君,强愎以拒谏,虽危言切论,有所不听,故有以直谏杀身者,而况于讽谏,何补于事乎?
方舜、禹之时,都俞赓歌于庙堂之上,所以讽喻以相儆戒者,可谓至矣。
其称「无若丹朱傲,惟慢游是好,朋淫于家,用殄厥世」,亦何伤于直?
仲虺之称汤以「从谏弗咈」、「改过不吝」为善;
太保之训武王,以「不矜细行,终累大德」为非。
若然者,岂非事明君,讽谏足以悟主,而直谏亦不伤于道乎?
至于桀杀关龙逢比干,则事暗君,直谏足以杀身,而欲以讽谏有补于事,盖亦难矣。
由是观之,讽谏施于明君而不害于直,直谏施于暗君而无事于讽者,必至之理也。
汉文帝宽仁尽下,群臣谏说虽切,常假借纳用之故,若冯唐之论颇、牧,张释之之论啬夫,可谓能讽谏矣。
贾谊上书陈时事,欲流涕而痛哭,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指人彘以为喻,而亦不以为嫌,岂非不害于直耶?
唐太宗英明能断,从谏如流,导群臣而使之言,故若魏郑公之言昭陵王圭之庐江,可谓能讽谏矣。
至郑公之言十渐,极陈时政之得失;
圭之祖孝孙,以谓陛下负臣、臣不负陛下,而亦不以为过,岂非不害于直耶?
若夫萧望之、张猛、京房之言石显,而元帝杀之;
王章之言王凤,而成帝杀之;
王嘉、郑崇之言董贤,而哀帝杀之;
李膺、陈蕃、范滂之徒言阉宦,而灵帝杀之;
长孙无忌、褚遂良、上官仪言武氏,而高宗杀之;
张柬之、桓彦范等言韦氏,而中宗杀之;
孟昭图田令孜,而僖宗杀之:是皆事暗君,以直谏而蹈祸,乃其所也,尚何讽之云哉。
眉州新修蟆颐堰记1214年3月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九六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四○、民国《眉山县志》卷一 创作地点:四川省眉山市
州城之东七里所曰蟆颐津者,唐拾遗孟公昭图以直道不容,为田令孜所沈处也。
先是开元中益州刺史张仇公兼琼为堰于吾州者二,由新津县之西曰通津,由蟆颐山之西曰永济,水利凡溉眉山、青神之田亩七万二千四百有奇。
国朝天圣末,使民输岁修之缗,亩算馀钱五十,元丰遂增至百四十有二,米为升者一,民患苦之。
淳熙九年郡守武信杨公辅易为官修,有所谓王景堰、北牙与田祖、田迪诸堰。
故叠石为堤,至是以竹落易之,衡广一百二十丈有奇,视昔用度盖已十损其二。
而比岁东流益悍,舂磨之家又壑之以浚其流,矶之以怒其势,故其下俗所谓芦花筒者日见漱齧,筒下之田疏恶不支。
嘉定五年,水又坌至,射王景堰仅馀寻丈。
幸未决,决则堰高江庳,水且尽注之江,七万亩之种将不得下。
明年余来为守,访问民疾苦,多以是为言,欲为改作则筑事已动。
先是亩算不下八十钱,以给丁庸,会广汉张麟之来丞眉山,增科三十有八,且为教于民,约一年勿复歛,又节缩财用,损常年三之二,凡得钱三百万。
于是畚武阳之石以为堤,下邛笮之以为楗,使植根既固,虽有涨潦不能侵噬。
一日戒余以竣事,余往观焉,且命客以俱。
丞曰:「是亦庶几无憾」。
余曰:「不。
是所谓随宜救弊然也,而长利乎?
且州之水近自白虎江来,其为派二,东流直蟆颐则病堰,西流薄州溉则病城。
是虽三尺之童亦皆见之,而先是者弗此之图。
今东流日下,吾恐武阳之山可泐,邛笮之林可秃,而算亩增繇,抗民之精,将自是日极矣。
今为教曰尽一年勿复歛,丞能自信矣乎」?
曰:「然则徙东流而西之,其庶可久乎」?
曰:「西亦吾民也,东免于堰患而西为城忧,是以利易害而弗可为也」。
曰:「奈何」?
曰:「移东而西偏也,移西而东亦偏也,吾欲截江为楗以捍东流,而洒渠于东西之两间,则城若堰将两利焉,不乃可乎」?
丞瞿然曰:「命之矣,敢请事期」。
而客有难曰:「因其故而岁为之防可,截江为之以徼幸万一不可」。
曰:「何由知其不可也」?
曰:「闻齐人延年言于汉武,欲开大河上岭,帝谓此大禹之所道,不可改。
杜预将桥大河,或亦以为商、周所都,历圣贤而不作,殆必难立。
然则是堰也,昔人之经略于斯为不少矣,而顾未有及此者,子之知也诚足以尽出古人乎哉!
吾恐洒渠之利未即见,算亩之缗未可罢,而截江为楗,岁一剿民,是以百仞之堤为阱于国中也。
其能久居此乎?
使来者或不能卒子之志,岁一罢修,则今之消功殚贿以为之者将复溃而东趋,而前功废矣」。
曰:「抑余闻汉人之习于灌溉者曰,张戎尝言水性就下,疾则自刮除成空而稍深。
今洒渠以浚之,其势将日下,下则疾,疾则刮除而深,昔之东注而病堰者皆将为中道之归。
岁不过损钱百万以为截之防,而王景堰之役可渐省,以至于不必复事矣。
与其岁损二倍之费以救其末,而为害未有既也。
且是非之心,焉可诬也!
今惟其是,孰不我是?
今而非也,安能强来者之不我非邪?
渠成,民之利也;
其不成也,所损不过异时所以待遇使客者,今少府损节之以复于民耳,而来者何得以非我」?
乃以控于刑狱、常平使者潼川杨公子谟
议未决,会行郡,相与按视,始尽得其利害之要,捐钱七十万,俾经始。
余亦以少府二百万足成之
命丞受役焉,会计金谷,兵马都监吴□戒事期,程护工作,水工以时,物土赋丈,庸丁以时,架筠楗石。
冬十月,汔明年春三月,累日积工凡若干,民之无职事者受庸而为之。
渠成而前以为非是者,往往自异其说,谬见称述。
余复谓之曰:始而非之者固未必是,今而是之亦不得为非乎?
水为天下之至险,有非知力所能周者,而子为是乎?
《易》曰:「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」。
若夫变而通之,使可久而不穷,则在来者,非吾所敢知也。
乃以为记。
成都府永怀庙神封忠烈广福仁佑文惠王 南宋 · 吴泳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二七、《鹤林集》卷一一
敕:昔汉宣帝益州金马碧鸡之神,遣使持节求之。
今载祀典,领于祠官者,又不但金马碧鸡之神。
以忠义而祠于眉者二,孟昭图之于蟆颐津,花敬定之于东馆镇是也。
具神某,英风盖世,勇略过人。
当子璋僭叛时,卿特成都一牙将耳,乃能手锄元凶,以五六州挈还唐之职方。
使高祖当此时,必不兴猛士之叹;
孝文当此时,必不起良将之思。
其明威义烈,亘万古而如在,所谓镇蕃部,擒溃贼,特其细也。
爰即旧封,再加美号。
尚时式享,以奠四方。
可。
东宫劝读杂录(凡八段) 南宋 · 杨万里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三四七
万里读《通鉴》,至魏太武崔浩多所连及事,极论魏法之虐。
既就坐,詹事葛邲曰:「历代仁厚未有如本朝者」。
因及小人欲害君子,必指为朋党,为诽谤,祖宗未尝罪焉,不过窜谪而已。
陈东以谏死,既而光尧悔之。
万里曰:「此事非光尧之意,盖权臣汪、黄之意也。
汪、黄恶其发己之奸而诛之,而其谤及光尧尔」。
太子曰:「所谓党者,即类之谓也。
君子小人各有其类,岂得以党为罪哉」!
又曰:「尝读《骨鲠集》,见陈东上书,其意甚忠,但汪、黄视之以为雠,故杀之也」。
既退,万里赞葛詹事曰:「陈东之论甚佳」。
曰:「此是大节目,不可使东宫不知」。
一日讲读毕,葛邲因款语及一朝臣中风暴卒者。
太子曰:「何至遽卒乎」?
万里曰:「风者,虚之极也。
如木无根,遇风则拔,如花无蒂,遇风则落。
士大夫以声色斲丧其根本,故至于此」。
太子曰:「人之根本在元气,岂可不自爱」?
葛邲曰:「老子云『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』」。
太子曰:「枯槁之士无可欲而不乱者易,富贵者有可欲而不乱者难。
人皆能知之,皆能言之,顾行之难耳,可不戒哉」!
万里因举及仁宗用谏疏首黜梳头夫人事,及仁宗时故事。
端午日,宫中必奏乐一日。
是日召对一士大夫,未对间,一宦者持幅纸呈奏乐故事,仁宗掷之地。
既对而入,宫嫔有问者,仁宗怒曰:「何辱我!
我方见一贤士大夫,而乃作此,彼闻之,必谓官家在宫中只取快活,不忧勤天下」。
端午罢奏乐,自此始。
人主何必远师尧舜
自有本朝尧舜
葛邲又因举及仁宗时宫嫔一日群请递迁,仁宗不可,曰:「外廷必不肯」。
坚请,曰:「此事在官家,何问外廷」。
仁宗不得已,命各取金笺一幅,御笔书曰某人可美人,某人可才人,某人可婕妤,以遗之曰:「此即王命,可宝藏之」。
众皆谢。
他日有司给俸钱,皆如故。
众又请曰:「某等蒙迁秩,而有司不增俸,何也」?
仁宗曰:「吾固尝语汝,汝不信,今宰相台谏果皆执不可,奈何」?
于是众默然退,而取御笔缴纳。
太子钦叹不已。
谕德沈揆讲《尚书》,至「不迩声色」,万里因举其说曰:「适见沈揆义云:『迩,近也。
不迩声色者,不近之之谓也。
近之且不可,而况耽乐之乎』?
此论甚佳」。
太子亦曰:「甚佳」。
万里读《陆宣公奏议》,至陆贽窦参等三状,太子曰:「参谮,此全非私意,全是公义」。
又曰:「参之奸邪而相之,此德宗无知人之明也」。
淳熙十三年正月朔,北使在庭锡宴,知大宗正赵不息建言云:「皇太子赐酒,方立饮于前,而皇孙平阳郡王安坐于后。
父立子坐,非是,请改定其仪」。
上下其议,太子笑曰:「尊无二上,在君父之前,则某父子皆臣子也,安得致私敬?
平阳与从官坐席再重,未赐酒,则偕坐,平阳安得独立乱班」?
时论服。
皇太子有学,且知礼。
汉州太守贾伟秩满还奏事,因言及道径鄂州大将郭杲掊克军士状。
上遣人廉其事,伏军中榷酤非法,他皆不伏,且白尝以布三千疋鬻于军,不受,故怨而谮,请与辨。
上以其事付太子议,裁决以闻。
太子曰:「将臣固不可以一言动摇,亦不可以言罪,罪伟则言路自此壅于上闻矣」。
朝议韪之。
丙午九月下浣暄甚,晦日大雪
十月二日至讲堂,讲读既毕,太子曰:「忽暄骤寒,此阴阳升降之理也」。
詹事葛邲曰:「阴阳之升降,盖阴阳之消长也。
阴长则阳消,阳长则阴消,君子小人亦然,《否》、《泰》二卦是也」。
万里曰:「治乱安危亦然」。
太子曰:「且如宣和之治,所宜备豫,而小人赞之以奢侈,赞之以边功,非安而不忘危,治而不忘乱也」。
万里读《三朝宝训》,至祖宗不杀羔羊,不食水禽,及裤纹倒侧等事,太子曰:「祖宗之德,仁俭二字而已」。
万里读《三朝宝训》,至唐末孟昭图朝上疏,暮不知所在,万里执牙篦曰:「唐僖宗与宦官田令孜、陈敬瑄同处议天下事,左拾遗孟昭图上疏谏,田令孜屏不奏,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,沈于暮颐津」。
太子愤然曰:「至矫诏,则唐事无可言者」。
万里曰:「唐自高力士以后,宦官用事,至于唐亡」。
太子曰:「高力士以后,宦官至三千人。
仇士良谓天子不可使观书、亲近儒生」。
万里曰:「此仇士良致仕,其党送归,求其教,士良诲之曰:『天子观书,近儒生,见前代兴亡,则我辈疏斥矣。
当以田猎声色玩好娱悦之,则我辈亲矣』。
其党皆拜谢而去。
士良自称定策国老,谓文宗为负心门生天子。
文宗不胜其忿,遂与李训、郑注谋欲诛之。
甘露之祸,诛戮大臣,流血殿庭,文宗饮恨以没。
宦官岂真不可去乎?
盖是时老成有裴度,谋臣有李德裕文宗不与君子图小人,而与小人图小人,此其所以败也」。
太子曰:「然(《诚斋集》卷一一二。)」。
佳:原缺,据四库本补。
进两朝圣范劄子 其九 圣范九 南宋 · 刘光祖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三一四
臣闻天子者,当以天下之目视,以天下之耳听,以天下之口使言,以天下之心使思,然后利害毕达,休戚毕陈,善善恶恶、是是非非然后可以不乱。
太祖皇帝神圣豁达,不自掩盖。
初诏五日内殿起居,百官以次转对,并须指陈时政得失。
朝廷急务或刑狱冤滥、百姓疾苦,咸许采访以闻,仍须直言其事,不在广有牵引。
或事关急切,则许非时诣閤上章。
建隆三年诏也。
乾德四年,又诏曰:「国家选用时才,参掌邦计,货泉所聚,职任尤繁,所冀得人,俾各陈力。
虽思不出位,勿侵官局之权;
而知无不为,共济公家之务。
或纲条有所未正,利害有所未明,正期开善以相规,安可不言而自守?
自今三司使所行事或未当,本判官并应执咨;
所执理明,而三司使不从,则许面奏;
或事有已经敷奏,获旨施行,而未通便,亦许指陈。
若本判官避事不言,许它部判官及逐路转运使直具利害闻奏。
其或因而更改,颇协便益,并充课绩。
若明知利害,循嘿不言,则殿罚随之」。
由是观之,太祖皇帝时直言得失不为讪上,明辩是非不为侵官,所以尽事理而究下情也。
太宗皇帝在位,田锡以进谏为己任,太宗以纳谏为盛德。
卢多逊所不悦,出为河北南路转运副使也,因入辞进封事,论军国要机者一、朝廷大体者四。
太宗赐诏答之,且云:「自今有所见闻,无辞献替」。
其后复自相州上疏言:「方今筦榷货财,网利太密;
躬亲机务,纶旨稍频」。
复有未喻圣意之事三、奏请可行之事二。
其后又自睦州上疏曰:「近陛下有朝令夕改之事,由制敕初行,时有未当,而无人封驳者,给事中之过也。
陛下有舍近谋远之事,由言动所为,未合至理,而无人敢谏诤者,是左右拾遗补阙之过也」。
又曰:「加以时久升平,天下混一,致陛下谓升平自得,资陛下以功业自多,日迁月移,浸成圣性,左取右奉,无非睿谋」。
又曰:「臣下言之则谓之封章,陛下行之则出为法令。
法令可简而不可使繁,制度可久而不可屡变。
变易不定,是彰思虑之不精;
繁多难依,是令手足之无措」。
其后入为知制诰,复奏疏论边事曰:「今之禦戎,无先于选将帅
既得将帅,请委任责成,不必降以阵图,不须授之方略」。
又曰:「前年出师,命曹彬以下欲取幽州,是侯利用、贺令图之辈惑误圣聪。
陈画谋策,而宰臣昉等不知。
去年招致义军,劄配军分,宰相普等亦不知之。
岂有议边陲、发师旅,而宰相不预闻?
宰臣普三入中书,再出藩镇,人所具瞻,事无不历,乞陛下以军旅之事、机密之谋悉与筹量,尽其机画。
此乃国家大体,君父至公」。
又曰:「以臣所见,小小公事不劳陛下一一用心。
若以社稷之大计,为子孙之远图,则在乎举大略,求将相,务帝王之大体也」。
前后所陈深切,载在史册,足以彰太宗受言之美。
方是时也,太宗以补阙、拾遗时多循嘿,失建官本意,于是改为左右司谏、左右正言,俾职业之是修,期名实之相副。
其后右正言谢泌数奏章论时政得失,太宗嘉其忠荩,擢左司谏,赐金紫并钱三十万。
一日得对便殿,复面加赏激。
谢曰:「陛下从谏如流,故臣得竭诚。
昔唐末有孟昭图者,朝上谏疏,暮不知所在,前代如此,安得不乱」?
太宗动容久之。
夫祖宗圣德,岂群臣之敢窥,而其乐受忠谏,无一善之不录,然则舍己从人,固尧舜之所以为大也。